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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伉俪】《好梦未醒》

by  @Gyuemiii 



#01

 

我的爱人离奇失踪了。

在我姐姐婚礼这一天。

 

提前和隔壁办公室的有谦换好晚上值班,准备按时下班回家换身衣服,再开车去婚礼现场。

五点还差五分钟,系统显示已经没有待诊病人,我开始整理办公桌,保存好文件关电脑。提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时,正好碰到有谦在茶水间打电话,温柔地嘱咐着回家注意安全,雨天路滑之类的话语。他抬起头看到我,我没过去打扰,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心里想着明天给他带份喜糖当做谢礼。

办公室一直习惯开着适温空调,所以窗户常是紧闭着的。直到把车开出地下车库,我才反应过来夏天的暴雨真是说来就来。雨点狠狠地打在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响着,我听不清楚街上的喇叭声。雨帘挡着,我自然也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小心翼翼地开着。

他不在家,书房的电脑关着,画画的工具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看来是出门了。我拨了手机上的1号键,链接的是他的手机号。

通了,但是一直没接。

急着出门,我匆匆换好了正装,从衣柜里拿出备好的礼物,踩上皮鞋就走。

玄关鞋柜上他放小区门禁卡的地方空着,想来会自己回来的,我只好先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尽快联系我。

 

婚礼布置得很好看,是姐姐会喜欢的风格。

姐夫我之前见过两回,是很稳重成熟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

本来想去帮着做点什么,但婚礼后台混乱一片,新娘的姐妹团东奔西走,更别提给我安排个什么活了。不过我去得迟,转转悠悠也到了开场时间。在主桌落座时父亲依然没给我好脸色看,他好像还沉浸在嫁女儿的悲喜交加之中,和母亲小声地交谈着,偷偷抹着眼泪。

发出去的短信和打出去的电话都迟迟不见回音,台上司仪主持着流程,台下我躲着父亲审视的目光悄悄一遍又一遍按亮屏幕又熄灭。

“你要是不想来就别来。”父亲用低沉的嗓音斥责着。

母亲一边哄着父亲一边用眼神示意我不要顶撞。

“逆子。”父亲背过身对着我。

我抓起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离开。

 

他一夜未归,我一宿难眠。

电话关机,他在首尔没有其他朋友,除了我只有出版社的人。他们会来家里送每月出版的新杂志,或者来洽谈出画集的事宜,此外没有再多交集了。

他的责编崔荣宰从他签约就一直跟到现在,是周围唯一知道我们两个同居的人。他工作认真负责,待人接物上该有的规矩都懂,从不逾越,从不多问。所以我一直很放心,也很喜欢他。

我打电话去问过,荣宰说不知道,离截稿日还有一周,他暂时不用催稿。

派出所给我的答复是要超过24小时才能受理失踪,在此之前我什么也不能做,还必须按时上班。

去隔壁办公室送喜糖时有谦看起来很没精神,听说昨天我走后来了交通事故的伤者,所以他作为外科医生出了台紧急手术。伤者送了ICU,后半夜他也没休息好。

我拍拍有谦的肩膀说辛苦了,下次请你喝新开奶茶店的巧克力奶昔。

 

他一直杳无音信。

我只能毫无希望地等着。

 

星期五来访的病人格外少,我在午休时间晃到了有谦的办公室。

他接了太太的电话后急得乱了阵脚,忙着收拾东西要请假回家,把下午要做回访的病人托付给了我。

就是那个车祸重伤,昏迷到昨晚才醒的病人。入院时身上没带任何证件,手机被车轮碾烂,暂时联系不上亲属。

敲开ICU房门时那人躺在病床上虚弱地喘着气,脸色苍白。

 

你终于回来了。

 

#02

 

“能跟我说说,你在思念的那个人吗?”

医生坐在我的床边,指着我的画问。

 

醒来看到的就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全身上下缠着纱布,指尖夹着测心率的夹子。护士进来换过几次药,跟我说主治医生下午会来看看我的情况,商讨一下后续的医疗方案以及联系我的家属。

家属?

对于这个词,我的脑海里检索结果是一片空白。

我记不得我是怎么出事的,也记不得在此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推门而入的医生长得清秀文静,听说他就是昨晚的主刀医生,叫金有谦。

金医生说话很好听,一条条询问了我的状况,也问了我在首尔有没有家人朋友。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医生停下了记录的笔。

“不知道。”我摇摇头。

“没事,可能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也许过两天就能想起来。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有空会来看你的。今天先这样,试着回忆一下,但不要勉强。好好休息。”

 

医生兑现了他的承诺,隔三差五往我的病房跑,有几回还是他下了班之后过来的,问我病号餐能不能吃得惯。

他每天来会先进行必要的恢复情况询问,然后就坐在一旁陪我聊天,这应该是帮助我恢复记忆的一种方式吧。有些时候我会怀疑我是不是之前和医生认识,因为他跟我说他的故事,明明是别人的事情,但偶尔我也会感同身受,觉得开心,觉得伤心,甚至陪着他默默落泪,尤其是当他说起他的爱人。

我趁护士来换输液瓶,问过跟医生有关的事情。

“你说经常来看你那个医生吗?”

“对。”

“他人超好的,不过我和他接触不多,都是听以前跟他搭档工作过的前辈说的。”

“说他什么?”

“说医生人真的很善良,对病人和同事都很好,从来没发过脾气。我们还八卦过,为什么医生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单身到了现在,也许是……”

医生在门口敲了敲门,问我们聊什么这么开心。小护士赶紧收了药盘出去,扔下我一个人面对这窘况。不过他好像没听见我们议论他的话,只是照常关心着我的伤口。

桌上散乱着我的画作,这几天精神好了很多,问护士借了纸笔,把想起的关键词记在纸上,有时也会在空隙画画,蹭得左手都是墨水印。

医生询问完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我的草稿纸。

“画得很好看啊,以前练过吗?”

“就是随便画画。”

压在最底下的纸上描绘的是我梦里的一个场景,我在街上走着时看到了垃圾堆旁的流浪猫,去便利店买了两罐猫粮罐头,蹲在路边打开投喂它们,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从小巷中走出来,站在一旁看着我和猫。

“你…为什么会画这个呢?”医生好像对这张画格外感兴趣。

“梦到了,所以醒来就画了。”

“能跟我说说,你在思念的那个人吗?”医生指着画上站着的人问我。

不过,他怎么知道蹲着的人是我?

“我不知道,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记起来。这个人,我在梦里其实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没听他说过话,但是他总出现。我知道是他,他总出现。”

那天的医生比平常看起来更忧伤,也许是我的画或者我的话令他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吧。他走的时候只是站起来理了理白大褂,嘴角苦涩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安慰着我,说明天再来。

他不谈恋爱,是因为他心里永远住了一个人。

他的背影,竟然让我有种抱抱他的冲动。

 

我决定永远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03

 

我捡到了一只猫。

家楼下转角经常出现的那只。

准确的来说我只是比平时多去给它送了几回猫粮罐头。

像他以前一样。

 

他很喜欢猫,无奈猫毛过敏。每次给小猫送完猫粮罐头回来必须马上洗手洗澡,不然很容易有过敏反应。

我仗着医生身份三令五申不许在家养猫,所以他背着我偷偷在家楼下喂猫。

我知道的,不过看着他那么开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超能力。

我问是什么。

他说,只要碰到猫,哪怕是单单对上了眼都会有好运。

我不信。

他急了,拉着我的手高声强调,我不就是在喂猫的时候碰到你的吗。

然后霸道地搂住我。

“我不管,以前小猫都只是帮我度过考试难关,是小幸运,我也怀疑过是不是我想象力太丰富,但是自从遇到你,我就知道,小猫那是攒着我的运气,等你出现呢。有了你这只小猫之后我心里再也看不见其他猫了,但是为了感谢它们,我还是要好好照顾流浪猫的。”

我看他把下楼喂猫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在怀里忍不住笑出声。

可是你妈妈不是老跟你说,离猫远点,不吉利吗,我用手指戳着他额头。

他眼神因为我的话黯淡下来,却又亮起。

有了你,我才不相信这些。

他把被角掖好,拍着我后背哄我睡觉。

 

有谦请了一周假,回来时见我已经和他病人交往甚欢,倒也非常有眼力见地主动提出要移交给我。

我没答应,所以他床尾的信息牌上主治医生还是写着有谦的名字。

我知道他把我误认成有谦了,老是客客气气“金医生”“金医生”地叫着。

他的医药费一直是我在付,以有谦的名义。有谦疑惑过,但是他没有多问,我没有多说。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默许着我这种诡异的冒名顶替行为。

他现在状态还很危险,脑部淤血压迫着重要神经,一时不能轻易做手术。如果住院期间有朝一日需要再进一次手术室,主治医生责无旁贷,而那是我最害怕最无法控制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避免最坏情况发生。

我只能在进病房前扣上白大褂的扣子,挡住工作牌,假装自己是金有谦。即使是他身边我也不能多留,生怕有人找我时叫的“朴医生”会戳穿这场骗局。

 

医院床位很紧张,他痊愈得差不多了,需要办理出院手续。

摔坏的手机在事故现场遗失,他出门那天没带别的,所以没办法证明他的身份。其实身份证在家里放着,我却不能用。

我们在决定私奔的那一刻就说好,这段感情从此不见天日。

失忆症状在我的帮助下完全没有一丝起色,他好像已经做好了放弃过去重新开始的准备。

我主动承担起告知他出院的义务,并且询问他愿不愿意搬到我家住。

“这样不好吧,会不会打扰到你?”他紧张时习惯抠手,现在他的指尖已经有了一片红印。

“没事,我一个人住。我也不是说能长期留你,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暂住的地方,等你找到了家人或想起了以前的事,随时可以搬走。”

反正我知道他不会的,他的家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好。”他犹豫再三,点了点头。

 

接他回家前我把家里所有合照都先收了起来,还有他的证件。

他在玄关脱了鞋,踩上木地板,扫视着屋内的装潢。

“我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

因为这是我们的家。

“这个装修风格我很喜欢。”

因为这是我们一起布置的,一起逛的家具,一起添置的碗筷。

“医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也许有点冒昧,但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他眼里闪烁着光,像当初跟我告白时一样。那个眼神我住了很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因为我啊,最喜欢你了

 

#04

 

“我该回去了。”

我和荣宰在咖啡厅告别。

 

出版社上个月跟我说年底前要帮我出新的画集,荣宰领了任务过来和我谈细节。从封面主题到目录序言,他和以前一样事无巨细地确认着每一条款项,争取最大程度上尊重我的意见。

“题目呢?还是按你给的初稿吗?”荣宰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吉祥物·猫·你”问。

“对。”

“好。”说罢他又在纸上划了一个勾。

这本书用漫画的形式讲述了我过去十多年里和流浪猫发生过的故事,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上百个,我挑了最喜欢的一些选入画集。中间还夹杂了我和爱人的故事,因为我一直觉得他也像一只小猫。

生起气来也会炸毛,摸不得,必须耐心地陪在一旁哄着。

心情好也会乖巧可爱,主动撒娇,陪我看他并不算很喜欢的球赛。

在医院是一表人才的外科医生,在家是围着我团团转的粘人精。

这不就是猫吗,或者说,我家的这只猫,更嗲一点?

 

半年前我为了让他去参加姐姐婚礼时能带上姐姐最喜欢吃的甜品,匆匆下楼去蛋糕店排队。没想到一出小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穿着拖鞋站在路边公交车站等了五分钟,觉得会赶不及他赴宴,于是决定拼一把,冲进了夏日暴雨里。

人行道上有只走失的可怜家猫,脖子上的铃铛即使在雨天我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冒着滑倒的危险去抱了它,交回主人手里。

绿灯还有最后五秒。

车胎打滑的声音刺耳,我淋湿了全身,雨点打在我脸上睁不开眼。

后来的记忆,断了。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身旁的护士看到我醒了急忙按了床头铃叫医生。

主治医生眼下有颗好看的泪痣,他的胸牌上写着“金有谦”。

他告诉我我出了车祸,驾驶位的司机当场身亡,我坐在副驾驶位上,轻微脑震荡,压迫神经的脑内淤血移位,得以顺利进行了清除。

他告诉我,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两个月前因车祸入院时还是重伤,在ICU躺了几天,这回倒还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好好休养的话很快就能出院。

他还告诉我,车上坐在我身边的人叫——

朴珍荣。

 

对我来说过去半年里发生的事不过是好梦未醒。

 

而今我终于想起了爱人姓甚名谁。

却已忘记他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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