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桃晚餐

【煮一壶茶】联文活动

by 章魚小丸子

 

 

 

01

 

 

每年花开之际，便是S大学的社团博览会开始之时。热血的青年们穿梭在摊位中，此起彼落的宣传声让广场好不热闹。

 

因恰逢花季，长方形广场两侧的树上开满了花，些许浅粉色的花儿因春风的吹拂落下，铺出一道道浪漫的花路，伫立在其中就像是立在粉色的雪中一样。

 

朴珍荣早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时就上网查过了未来在S大四年的生活，不免也先在网站上寻找入自己眼的社团。最吸引朴珍荣的不是一边正热血激昂地展示射箭标准姿势的射箭社，也不是另一侧带着神秘色彩的占卜社，而是在角落小小的不怎么起眼，却让他目不转睛盯着看的小摊子。

 

不同于其他社团摊子里有三四个人顾摊位，那儿只有一个人，甚至那个人此时趴在桌子上。从朴珍荣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对方好似正在小盹。

 

摊位的桌面铺了一大块摄影吸光黑布。走近一看，上头摆了一小叠一小叠明信片，旁边随意地摆放着社长及副社长们的名片以及一叠写着社课内容的宣传单。

 

朴珍荣拿起一张张明信片细细欣赏。等到他把专注的目光从拿起的明信片移开时，才发现方才趴着的人正眯着眼看着他瞧。

 

朴珍荣以为自己吵醒他了，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把手里的纸张放回原处，又扶了一下因为匆忙的动作而弄乱的明信片边角使其看起来整齐一些。

 

“抱、抱歉。”朴珍荣说。

 

男人收回盯着他看的目光，手揉了揉脖子，视线往下落在他刚放下的明信片上。

 

“最喜欢哪一张？”他抬眼问朴珍荣，“这些明信片都可以带走。背面都印有社团资讯。”

 

朴珍荣见男人并没表露出被吵醒不满的情绪，才放了心低下头仔细再看。他两手各拿着刚才细看时吸引他的两张照片。两张明信片的风格并不相似，却都有各自迷人之处。他实在没办法从两张中挑出一张来。

 

正纠结着，男人突然把他右手拿着的那张抽了去。他嘴角勾着浅浅的笑着，抽出放在一旁的笔，咬着笔盖就在明信片背面写字。

 

“你眼光挺好的。”他抬眼看朴珍荣，墨水笔因停顿而在纸张上晕出一个黑点。他看见朴珍荣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在他询问的目光下笑。“这两张都是我的作品。喜欢的话都带走吧。”

 

“林在范。”林在范把写上自己联络资讯的明信片递回去。

 

听见林在范说了自我介绍，朴珍荣下意识的也跟着开口：“我是朴珍荣。”

 

两个人皆愣了一会。朴珍荣有些后悔，手紧张的揉捏着裤子边角。好险在空气就要彻底僵化之前，林在范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珍荣，初次见面。”林在范眼睛含笑，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他朝朴珍荣伸出手。“下周三晚上有迎新晚会，希望你能来加入我们。”

 

此时又吹来一阵风，温柔的风拂过两人的手臂。浅粉色的花瓣从枝桠上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他刚接过来的明信片上。落在背后写上的林在范这三个字上。

 

 

 

周三晚，朴珍荣站在会场里环顾四周，怎么看却都找不到他想找的那个身影。

 

迎新晚会的桌子上放了许多精致小餐点，墙上也挂了好几幅摄影作品，每幅作品旁都贴著作品名称、理念以及创作者名字。

 

其中许多幅作品都属同一位创作者——Def.。他觉得这名字很眼熟，拿出还好好收在背包里的那两张明信片一对照，才发现明信片左下角写上的创作者名称也是Def.。

 

一旁一个绑着高马尾的女孩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你在找人吗？在找谁呀？”女孩笑着递给他一盘会场里供应的小餐点。是一小块奶油蛋糕，上头放了切成心状的半颗草莓。

 

朴珍荣把明信片收回袋子里，边道谢边接过蛋糕。“在社团博览会摊位上遇到的学长，叫林在范。”

“我们社长Def.？”女孩啊了一声，露出遗憾的表情。“他不会来的。他一向不来这种吵闹的场合。不过你也真幸运，社博一整周的排班表他就只分配到两小……”

 

朴珍荣正疑惑女孩为什么突然睁大了眼，话也没说完。突然间，他手里捧着的蛋糕盘上的草莓被人拿了去，朴珍荣顺着那双白皙的手看过去，只见林在范吞咽掉那块草莓，甚至还一脸餍足的眯了眯眼。

 

“我这不是来了吗？”

 

女孩似乎被林在范吓了一跳，瞪着他看。“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突然又来了？”

 

“刚刚告知过你们了。你自己看群。”

 

林在范看朴珍荣愣愣的看着自己，拿走他手里那盘缺了草莓的蛋糕。再走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拿了份新的还他。

 

女孩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社长大人在十分钟前在团内群发话说要过来，群里的大家早用惊叹号洗满了屏，大概就只有她一个人没看见这惊人的通知。女孩的视线往别处飘，对到角落看戏的伙伴的眼神，打了几句哈哈便走了。

 

朴珍荣看了看手上的草莓蛋糕，又看了看逃开的女孩，才回望看向自己的林在范。

 

“她们看起来好像都很怕你。”

 

“嗯？”林在范不在意的一口咬掉半个蛋糕。“大概我看起来太冷淡了？”

 

“我不这么觉得啊。”朴珍荣瞪着眼，看他第二口就吃完整个蛋糕。

 

朴珍荣也吃了一口手中的草莓蛋糕，蛋糕体柔软又绵密，草莓酸酸甜甜的。

 

那天社博躺在阳光下发懒睡午觉的大猫咪，此刻吃到喜爱的好吃的食物眯着眼满足地笑的大猫咪。哪一点不柔软了。

 

“是吗。”林在范沉默了一下后露出笑容。“好吃吗草莓蛋糕？”

 

 

 

 

02

 

 

几乎每周的社课朴珍荣都去了，随着参与次数的增加，他深深体认到为什么迎新晚会时女孩要那么说。因为从第一周的课程到现在接近期中了，他没有一次能在教室里看到林在范的身影。

 

女孩说，其实每年的课程都大同小异，林在范入社的第一年就都上过了，后面的自然就不想来凑热闹了。

 

朴珍荣每周的社课又总是会提早一些到。他乖巧又讨人喜欢，社团里的人们都会找他搭话，一来二去摄影社的人们他也都认识的差不多了。

 

一开始只是因为上一堂课总是结束得早，想着反正也顺路便提早来社团教室等着上课。而因为熟悉了，现在可以说是为了多一点和大家聊天的时间会小跑步着来。即使不是社课时间，偶尔也会晃去位于另一栋大楼地下一楼的社团办公室报到，和他们说说话、聊聊摄影。

 

社办的书柜里有很多社团一代代留传下来的摄影集、摄影技法书可以提供社内人员借阅，更有每一年办成果发表展时的做成的作品集。

 

几乎这三年的作品集都有林在范的身影，但他的介绍页与其他人的配置不同，创作者上的照片不是本人的脸，而是一张拿着花的手作为个人介绍页。

 

坐在朴珍荣对面的副社长看他看着那一页注视很久，探过身来笑着开口：“Def.自己不喜欢拍照，也不让人拍他照片。”说着说着，他把正整理着的社团档案转个方向翻给朴珍荣看，“甚至资料里也都没有荣幸能有他的照片。”

 

“偷拍也不成吗？”

 

“他眼力好得很。只要你镜头里有他，他都会发现的。”

 

 副社长才刚说完这话，女孩就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眼睛闪闪发亮的对朴珍荣说：“哎珍荣，要不你挑战看看吧。成功了我们就内部投票让你当上下一届社长。”

 

朴珍荣一噎。

 

“我……”

 

虽然朴珍荣手里有林在范的手机号码，但他没什么特别要事也不会打电话过去打扰只有几面之缘的学长。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先跟林在范搭话。

 

即使每每翻阅Def的作品，看见他镜头下每一幅画面，笔下的每一篇介绍创作理念的小短文，都让朴珍荣对『Def.』这个存在深感佩服。究竟这个人是怎么看准每帧画面拍摄的最佳瞬间，又是怎么看待镜头里的构图以及其中流动的情感呢。

 

以及，林在范当时为什么会拍下这个瞬间呢？他是怎么想的呢？ 

 

社团博览会那天的两张明信片，被朴珍荣小心翼翼的装进相框里。一开始，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但读书读着读着只要一抬头看见，原本大脑里充斥的学识内容就会消失不见，思绪转被画面吸进去。脑袋里勾勒出那个画面产生的瞬间的场景，从2D平面延伸成立体画面。

 

因此他后来好好的收在床头柜上，每天上下床都要望一眼。

 

 

 

副社长看朴珍荣好似因为女孩的调戏呆滞了起来，轻敲了敲桌面唤回朴珍荣似乎出窍了的灵魂。又转过去瞪了女孩一眼。

 

“珍荣你别理她，Def.明年就毕业了当然不再会是社长。”

 

“诶不过你如果成功了，要我跟你买图我也愿意。这么好看的社长啊，怎么能不留点实质纪念呢。”女孩对朴珍荣眨眨眼，似乎对他很有信心。

 

女孩看朴珍荣尴尬的不说话，开怀的笑着替他解围，说她就只是爱开开玩笑。她抽出淡绿色资料夹里的几张照片给他看。

 

“我们正在决定下回人像外拍要去哪儿，外拍老师建议去这几个点。”她眨眨眼，“我们实在挑不出来，就交给你决定啦。”

 

“我？”朴珍荣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急忙拒绝。“你们自己决定就好。我都可以的。”

 

“都可以是指，不论决定是哪儿都会跟着去吗？”女孩见朴珍荣愣了一会点头，她又软下声音劝说：“这外拍就是针对新社员安排的嘛，让你选才能符合新鲜人的意愿对吧？”

 

朴珍荣犹豫了一下只好答应，他接过资料看了看资料，咬着手指思考了好久才决定去处。不知道过了多久，埋在资料中的人抬起头，才看见另外两人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

 

“还、还是让你们决定比较好吧。”

 

副社长摇头笑了笑，“只是觉得你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难怪……”

 

女孩嫌吵似的打断他的话，凑过来问朴珍荣要选哪个。听到答案后她在手机里记下最后的选择，几秒后又啊的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

 

“期末就是社内成果展了，珍荣要准备一下吗？”她眨眨眼，“像是迎新会那样会替社团内选出的优秀作品办一个小型展览。不过规模会比迎新会大很多，来观赏的人也不会只有社团内部人员。”

 

“毕竟我们社里有Def大师嘛，会有许多知名人士来看他的作品也说不定哦。每年放在入口的都会是特大幅的Def大师的摄影作品。”

 

副社长也要他参加看看，要是没被选上了就当玩玩就好。

 

朴珍荣看两人眼睛发光的看着自己，似乎很期待自己的作品的样子，无奈地摆摆手。“不行啦，我才刚学着拍照。”

 

女孩笑着摇头说：“新手与否不重要呀。我觉得，只要人们你的作品能触动人们内心，能透过图像传递话语就算是成功的了。”

 

朴珍荣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摆在摊位上的明信片。画面里能看到从十字路口拍摄到的一排房子，房子的墙壁爬满了绿枝蔓，从第一栋蔓延到画面看不见之处。

 

 

——从此之后，思念蔓延。

 

 

 

 

03

 

 

上完一整天的课后，朴珍荣决定先去社办还个书再回家。透过上头贴满拍立得照片的半透明玻璃门上能看见社办里开着灯。他照平常的样子先敲了敲门，却迟迟收不到回音。

 

朴珍荣又敲了一会儿，依旧一片安静，仿佛里头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在。他试探地转了转门把，竟然就这样顺利地转开了。

 

社办里的确一个人都没有。朴珍荣虽然疑惑但也不是很在意。

 

也许只是去上个厕所待会就回来了吧。

 

朴珍荣走到书柜前在登记了自己名字的借阅簿上签名，然后将书包里的书放回架上。他的食指划过一本本书背，寻找着下一本想借回家的幸运儿。有些选择障碍的他好不容易从好几本喜欢的书中挑出一本。

 

此时背后突然传出吱呀的声音，让以为这里没人的他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没平衡好跌坐在地。

 

朴珍荣回头一看，林在范正刚从角落的暗门走出来。他白皙的手指拉下罩住半张脸的黑色口罩，挑着单边眉回视此刻正坐在地上的朴珍荣。

 

什么嘛。吓到人不道歉还一副看戏的样子。

 

朴珍荣不敢看他戏谑的表情，把手里抱着的挑好的书放上矮桌，拍拍裤子便快速地站起身。

 

林在范的视线跟着朴珍荣的动作移动，他注意到矮桌上放着的摄影集，再看了看因为刚才的小闹剧而红了耳朵的朴珍荣。他走了过去拿起朴珍荣放在桌上的书飞速地翻了翻，手指敲了敲封面的字，又突然往朴珍荣靠近。

 

刹那之间缩短的距离让朴珍荣又吓了一跳，他像是被锁在林在范与直立玻璃书柜之间，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他总觉得两人的距离近得自己都能感觉到林在范温热的呼吸了。

 

朴珍荣僵着身子试图把自己缩小贴紧背后的柜子，林在范瞥了他的动作一眼，伸手过去拿了本黑色封面的精装本塞进他怀里。

 

“这和你挑的那本风格相似，手法却不太相同。搭着看能比较出一些有趣的视角与感受。”

 

一瞬间，林在范已经退开回原本的距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事实上也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他刚刚靠近而扑面而来的淡淡香味和热气似乎都是朴珍荣的一场梦，只余耳上还染着一丝红。

 

朴珍荣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书，良久才反应过来回应他刚才说的话。

 

“一次不是只能借一本吗？”

 

“没事。”林在范收拾侧背包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眼里满是笑意。“那都是我放在这的书。就当我个人借你的。”

 

朴珍荣应了声好，顺从的接受建议把两本书都放进随身包里。他的视线忍不住往隐密的暗门望去。之前从没看过有人进出过，让人不禁好奇起来。那间是……

 

林在范好似看出了他眼神中的疑问。

 

“社团的暗房。”林在范提起背包背带，看了一眼小门，回头时看见朴珍荣眼睛好似正发着光，笑着问：“你想试试洗一次胶卷吗？”

 

“可是我还没有胶卷相机。有计划想买，但也还没看好。”

 

林在范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刚放进去的一台黑色的胶卷相机，伸手过去要递给朴珍荣。

 

“这台我刚换过新胶卷。让你玩玩，拍完之后再教你自己洗怎么样？”

 

“那你……”

 

“我还有别台。”林在范拿着相机的手微微晃了晃，“要不要？”

 

朴珍荣接过相机，翻看了好一会后，抽了几张放在一旁的面纸小心翼翼地包了好几层才敢放进包包里。林在范看着他的行为不禁笑出声。

 

“你直接放进包里我也无所谓的。”

 

“那怎么行。”朴珍荣瞪大眼。

 

林在范笑笑也再干涉他的行为。他背好背包走出社办，临走前又回头叫朴珍荣记得锁门。朴珍荣应了声好，瞪着寂静的空间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打开门探出头，叫住还没走远的林在范。

 

“学长，下周的外拍你会去吗？”

 

林在范的脚步一顿，侧过身看他。

 

“去吗？”

 

“啊？我会去。”

 

“我不是问你会不会去，”林在范笑，“我是问你想不想我去？”

 

闻言，朴珍荣脑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倒是林在范先又开了口。

 

“要去哪？”

 

朴珍荣找回语言能力，快速地回答问题。“后山那儿的旧堡垒。”

 

“嗯，我知道了。”林在范转回身子，边走边朝后向他挥了一下手。

 

朴珍荣看他走远的身影直到转进阶梯看不见了，才转身走回社办收拾东西锁门离开。

 

在回家的车程上，他总觉得内心膨胀膨胀的，像是被塞满了什么。他把手伸进放在脚上的袋子里，轻抚书的封面以及胶卷相机。

 

 

车窗外是一整排的盛开着粉红色花的行道树，春风拂过，落下粉红色的花雨，飘散在人行道上。

 

 

 

04

 

 

去外拍地点的路没什么大众交通方式，社内租了多人厢型车载大家上山。领头车是社长驾驶的小客车，载着副社长及几位资深社员。朴珍荣的位子不知为何就被安排到干部那辆车，导致他看着其他社员待在原地，就他一个新社员上这台领头的车，心里略觉尴尬。

 

“上车呀珍荣。”女孩看朴珍荣犹豫不决的样子打趣道：“真的是因为人太多了你才被排到这车的。怕什么呀，我们又不吃人。”

 

“是呀。而且你不要以为其他社员会羡慕你，”副社长已经钻进车子里，他从车窗冒出头对朴珍荣眨眨眼。“这台车最旧了。”

 

“上车吧。”林在范的声音从驾驶座传过来。

 

朴珍荣看过去，下一秒林在范就转过头来与他对视。接着他又用唇语说了一次。

 

朴珍荣马上就上车了。他疑惑地看着女孩揶揄的视线，好好系上安全带。奇怪的不只女孩，坐在副驾驶座的副社长也转过来对他挤眉弄眼。

 

“珍荣呀，你怎么这么听社长大人的话啊。我刚刚说了好久你都不愿意上车。”

 

针对前面的问题，朴珍荣脑里一下子走了好多跑马灯。

 

因为我对林在范既崇拜又佩服哇。上回按他的建议搭配着看的摄影集真的引出他不少新的观点。何况，我那么喜欢他的摄影作品们，啊啊实在是太喜欢林在范了。出于一种崇拜的心理，当然是Def大人说什么他便会下意识顺从。

 

综上所述，他整理出一句简短地回答：“因为喜欢他啊。”

 

车子突然晃了一下，原本副社长及女孩两人带着戏谑的视线，从朴珍荣那转到正开车的林在范身上。林在范虽然手抖了一下，仍表现得一脸平静，没回视两人带孝的目光，倒是看了眼后视镜里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朴珍荣。

 

朴珍荣看着窗外的景色，语气里是满满的期许。

 

“希望我有朝一日也能拍出像在范哥一样的照片。我实在太喜欢了。”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朴珍荣前一句的意思。副社长低下头，发给女孩讯息：尴尬。

 

他们应了几句鼓励朴珍荣的话后，纷纷收回视线各自捧着各自的手机玩。林在范也收回视线，调高了些车里正播放着的电台音乐的音量。

 

 

 

上后山的路崎岖不平。但也只是路程上颠簸了点，倒也不让众人太难受。一晃眼的时间就到了目的地。

 

一群人的来到后山的旧堡垒。这儿是战时为了防敌而筑起的石造堡垒。因一直被荒废在山里而染上不少岁月的痕迹。又因一直都没有人整修，壁上都爬满了青苔与藤蔓，倒是衬出一种颓废荒林感。

 

在讲解外拍注意事项时，林在范余光中注意到朴珍荣的脸色不是很好。虽然直挺挺地站着却显得格外吃力。趁着请来的模特儿自我介绍的空档，他走到朴珍荣旁边问他要不要坐着休息一会儿。

 

朴珍荣说可能是晕车了，头晕得想吐。

 

林在范从车上拿来话梅让他含着吃，说是能够缓解晕车的症状。他陪朴珍荣坐在不会被太阳直接照射阴凉的一侧的石椅上。

 

两个人都看着远处大家散落着各自取景的样子。

 

朴珍荣侧过头去看林在范。虽然阳光照不到这儿，但他总觉得林在范眼皮上两颗迷人的小痣像被阳光照到似的闪着发光。正盯得出神，林在范突然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朴珍荣吓了一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缓慢的移开视线，咬起自己的手指。

 

“有吃早餐吗？”

 

朴珍荣原本就因被逮住而感到不知所措，有些心虚地回应：“起晚了来不及所以没吃。”语毕还像是在观察自己会不会受骂一样，小心翼翼的看了林在范一眼。

 

林在范看他畏缩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你又怕什么。”他起身叫住远处来帮忙的表弟。表弟听话的跑了过来，却见林在范只是伸出手。

 

“巧克力派。”

 

一头金毛的表弟虽然顺从的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巧克力派，嘴里却小声嘟囔着抱怨的话。林在范拍了拍表弟的肩凑在他耳边说几句话，男孩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朴珍荣又看了看林在范，露出朴珍荣看不懂的笑容，像是听见什么大消息蹦跳着跑回人群那儿。

 

“吃了吧。”

 

林在范把刚得到的巧克力派塞进朴珍荣的手里，顺势把他放在嘴边的手指压回他的大腿上。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朴珍荣却能大概知道对方是要他别咬手指了。

 

朴珍荣一口一口吃着巧克力派，糖分满足了他空虚的胃。

 

他因为自己赖床睡过头晚起而导致这一系列麻烦他人的事有些抱歉，只能边吃边暗自记住巧克力派的外包装样子想着之后还回去。

 

 

 

 

休息一会儿后，他俩一同走回众人聚集处，再各自散开。

 

因为只雇了一位男模一位女模，社员们只能轮流带他们去各自看中的地点摆指定姿势。而且可能一个场景一个姿势会有好几个人抓着不同角度抓拍。

 

朴珍荣不是很想和别人拍太相似的照片，因此没跟着受欢迎的模特们走。朴珍荣绕着堡垒逛，只在几个显现出他喜欢的光影构图点拍了几张后，便继续徘徊漫步。

 

晃着晃着，他找到一个很适合人像拍摄的地方。

 

那是旧城墙的一隅，石砖砌成的墙上爬了几条深绿色的藤蔓增添一些神秘感。一面墙有一小块古时射箭或是观测外围状况时留的方形孔洞。少许光线从那个洞口穿透进来，洒落在地上。

 

朴珍荣回头想去找模特儿，他们身边仍然围了好多人。大概要轮到他天都要黑了。他立刻放弃想拍人的心思，慢慢晃着步伐想走回刚刚找到的秘境待着。

 

一抬眼，他因眼前的光景愣住。

 

林在范正斜倚在墙边，垂眸手里摆弄着相机。阳光从洞口里投射进来恰好吻上他的脸颊，眼睑下是睫毛的阴影。他靠在那儿的身影慵懒的像是一只收敛攻击性的大猫，却又充斥着警戒性让人一步也不敢靠近。

 

当朴珍荣反应过来时，他己经对着这个画面按下快门了。他这才想起副社长们告诉他的话。他有些惊慌，假装不动声色的收起相机。

 

再抬头往那边看去，林在范恰好抬眼看向他，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他深潭般的双眸被阳光映得光亮。

 

远处的女孩边叫他的名字边跑了过来说要集合了，他转过身应跑来的女孩的话。对答中再偷偷分神去瞄林在范那一侧，却发现人已经在他们谈话之间走掉了。

 

朴珍荣看了看照在地上，那道从洞口洒进来原本落在林在范的光的落点。

 

没有走过来说不要拍他大概就是没注意到这个行为吧。

 

再回过神来，女孩已经盯着他看很久了。她笑着问他是不是没在听她说话顾着找社长了，他连忙惊慌地否认。

 

女孩不信他似的耸耸肩，改放轻声音道：“还是，你对我们社长做了什么吗？”

 

他急急忙忙地否认，却红了耳朵。女孩露出调侃的笑容，仿佛暂时放过他转过身不再逗他，他便跟在女孩后面往集合处走。

 

要是被知道自己偷拍好像成功了，是不是会让交出照片给大家欣赏？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女孩诱使他拍照的画面。

 

只想自己收着，不想让别人看见。

 

他不禁低下头，手捂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

 

 

 

 

05

 

 

之后朴珍荣也去社办借了好几趟书。至从那次遇到林在范后，后来去的几次去林在范几乎都会在。有时林在范会在社办的单人小沙发上小憩，有时则在整理社内的器材以及用具们。

 

之后朴珍荣每一次借书时，虽然都只登记了一本，包里却总多塞了几本被林在范个人推荐，并且以个人名义提供借阅的书籍。

 

这周远在镇海的妈妈刚好寄来一大箱草莓，实在是太多了他一个人也吃不完，于是选择作成草莓牛奶装在玻璃罐里带去社办想分给大家喝。

 

他今天和林在范约好要冲洗胶片。

 

进到社办时，只有林在范一个人坐在小沙发上，摊开的书本盖在脸上大概是已经陷入沉眠了一段时间了。

 

朴珍荣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打开玻璃门书柜。即使再怎么放轻动作，拉开门的动作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缓缓转头确认林在范有没有动静，见对方只是皱了皱眉扭了扭头摆向另一个方向。

 

突然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调皮心，让他在放好书后蹑手蹑脚的站在沙发前，从袋子里拿出不久前刚从冰箱拿出来还冰凉凉的，罐身上还有空气中的水蒸气液化成的小水珠的草莓牛奶。

 

他轻轻拿下盖在林在范脸上的书本。朴珍荣看了看他仍然沉浸在睡眠中的容貌，接着缓缓地将冰冷的罐身贴上对方温热的脸颊。

 

“操你妈！”

 

朴珍荣在林在范睁眼的那一刹那迅速后退了一步，先是被突然其来的咒骂声吓得一抖，看见对方凶狠的看过来的目光这才后悔起来。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很是后悔刚刚做出的举动。

 

林在范眯着眼睛看清楚了，才发现刚才用如此刺激的方式叫醒自己的，是眼前正畏畏缩缩的朴珍荣。此刻的对方像是等待处分一样，乖乖地站在不远处。

 

“对不起。”

 

林在范看见朴珍荣快速地抬头看他一眼，他的眼里充满歉意。

 

“这是要给你的，我做的草莓牛奶。”

 

草莓牛奶的玻璃罐里是粉红色的渐层。林在范看了眼手表，离两人约定的时间已然过了十分钟。

 

“你不用道歉，是我睡过头的。”林在范站起身，接过草莓牛奶。“谢谢你的草莓牛奶。”

 

林在范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待会会用到的工具后，无奈的看着还还站在原地因为自己不久前做出的行为感到抱歉的朴珍荣，强调刚刚的事真的没关系，唤他赶紧过来开始。

 

“我真的没生气。”

 

“但你刚才看起来很……”

 

“看见是你就没事了。你有免死金牌。”

 

林在范看了看朴珍荣听到这句话突然红起来的耳尖，把手上黑色的暗袋递过去。

 

“首先，先把胶卷装到封闭的冲洗罐中。因为胶卷怕光，这个动作需要在黑色的暗袋内或者直接在暗房里进行。”

 

林在范先用之前教学用的废弃胶卷示范了一次，再让朴珍荣跟着他试一次。

 

暗房是一间小小的隐密的房间。这个区块似乎是从工具间改建的。里头除了一个水槽，一个工作台，一旁还堆满许多器皿以及药剂。

 

进入暗房后，林在范先介绍过一次暗房里的所有器具，再关掉日光灯，转而切开了红色的暗房安全灯。

 

“暗房里不能有光线，只有这种红光较不会对成品有影像。”他看朴珍荣有点畏手畏脚不适应的样子。“不急，等你的眼睛慢慢适应这样的光线我们再开始。”

 

林在范看了眼朴珍荣手上的胶卷，沉默了一下。

 

“还是你在害怕什么？怕我看见什么？”

 

朴珍荣连忙摇摇头，把胶卷从暗袋里拿出来。林在范突然接过胶卷放在台面上，将他另一手上的暗袋丢到一边。林在范在朴珍荣慌乱的目光下靠近他，先试探性地用唇轻触他的唇，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便贴着唇瓣说话：“偷拍我的代价，付吗？”

 

朴珍荣瞪大眼，才发觉林在范早就知道自己那天偷拍了他。

 

林在范他见朴珍荣的脚似乎在颤抖，手轻轻地扶上他的腰。

 

“怕就开灯。”

 

他把朴珍荣的右手掌压上门口的日光灯电源开关处，吓了一跳的朴珍荣赶紧撑着手，深怕林在范一施力压了下去触碰到开关。要是日光灯一亮，照片可是会跟着没了。

 

在红光的照映下，林在范的脸庞映着的颜色以及照射下的阴影衬出他的危险。

 

朴珍荣咬咬下唇，挣扎后主动靠前在林在范的唇上印了一下。很快的又退开一点距离。

 

受到回应的林在范看着他虽藏着一点胆怯却又充满期盼的眼神。趁他双唇微张喘气时，收紧虚扶在他腰上的手，拉紧彼此的距离，将舌尖抵开牙关探入朴珍荣口中，灵巧地挑逗对方的舌尖。

 

 

 

 

林在范让朴珍荣将冲洗后的底片拿到暗房外的小空间，用夹子夹在通风处等着晾干。

 

两人看着正眼前的成品，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开了灯之后，好似刚才发生的事都是一场幻影。刚才是怎么冲洗胶卷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晕晕沉沉的跟着林在范做了所有步骤。

 

朴珍荣看了看胶卷，忍不住又去看站在他一旁的林在范。

 

“你也喜欢我吗？”林在范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与他对视。“这卷底片中明明大半都是那天人像外拍的照片，却只有一张是人像。”　

　

随着朴珍荣轻轻的应答，林在范将吻温柔地印在朴珍荣的嘴角上。

 

 

 

“而那唯一的一张，是你。”

 

 

 

 

06

 

 

期末成果发表会那天，朴珍荣满怀期待的走进展场。一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幅照片。是朴珍荣床头柜上有着林在范名字的那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有些白边裁掉的角落被显露了出来，再加上照片被放了大，让他能清楚地看见屋子边的路口反光镜上有自己的身影。

 

——从此之后，思念蔓延。

 

林在范走到他身旁，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朴珍荣的手指。

 

朴珍荣掐了回去，看林在范没反抗却拧着眉毛忍痛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还是假装生气地把人拉到角落。

 

“偷拍我的代价，付吗？”

 

朴珍荣也不等林在范回应，把人推到墙上靠上去就是一吻。

 

 

 

-

 

 

 

2018年5月24日，有一件事震惊了整个社团以及许多知道林在范的人们。

 

林在范，一个从来没发过人像也从来不给人拍照的人，他在Instagram帐号发布了一则更新。上头只有一张他背倚在古堡城墙上的照片。阳光从洞口里投射进来恰好亲吻他的脸颊。

 

配字只有短短一行英文字。

 

 

 

prdsdef：@pepi_jy_

 

 

 

而此刻因满是询问以及惊讶的讯息而不停震动着的两支手机被他们的主人们冷落在包里。

 

他们并肩走在正落着粉红色的花雨的人行道上。

 

朴珍荣吃了一口手里的草莓蛋糕，蛋糕体柔软又绵密，草莓酸酸甜甜的好似要使人忆起春天里所有粉粉甜甜的回忆。

 

例如，此时看见他眼神望过去，正眯着眼对他露齿笑的林在范。以及，在两人唇舌舔掠间被分食掉的，点缀在蛋糕上的那颗草莓。

 

春风拂过两人有些红的耳尖，落下粉红色的花雨，飘散在人行道上。有一瓣调皮的粉红色花瓣恰好落在朴珍荣手里的草莓蛋糕上。